风卷黄沙,处境危险,一柄巨伞,悬空而现。
只见,孙守路终于发挥出了他的作用,以经验老到旧法妙用,先用巨伞挡沙,再念咒语封住一息尚存的狼妖。
狼妖四腿一软,风沙便化为黑烟消散。
“看得出它并不擅长化成人形,所以用原形作战更能发挥妖力。”
“它变成了那么多受害者的样子,还说它不擅长化成人形?”田真捡起几片树叶,准备清理干净斩妖剑上的血迹。
“心念杂乱无法化成固定人形,这对于妖怪来说并非好事。”
芳土古楼下,墓碑上的血迹已经晒干。
其他猎妖者陆续回来,他们如同收获丰盛的猎人,手上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,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,因那一堆堆的尸体里,有他们的亲人或朋友。
看着那一堆堆开始发出腐臭的尸体,大家既不希望自己认识的人在其中,也不希望遇害者尸骨全无。
不管是否有认识的人即使再难受,大家也决定将那些尸体安葬好。
突然,有个人影从尸体堆里闪出来,一些反应敏捷的猎妖者,立刻做好御敌准备。
满地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尸体堆旁,站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女。田真先是两眼放大,继而惊喜万分:“冰玉……你没事?!”
“没事?”安冰玉双眉紧蹙,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雾,她努力回忆却只记得,“我被香雾熏晕,又被恶臭熏醒……”
安冰玉回过神低头定睛一看,她脸色发青退后了几步,抬头便能看见周围全是断肢残骸。
无数飞蚊袭来,鬼哭狼嚎血染大地的情景,便赫然出现在她眼前。
环顾四周之后,安冰玉目瞪口呆地面向田真,一副全然没有见过如此恐怖景象的神情。
——任谁醒来之后却发现身边堆满尸体,都难免会惊讶,何况是一个小女孩。
第一次看见安冰玉的眼神里充满恐惧,田真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,略带怀疑地盯着十分反常的安冰玉。
田真撇了一眼毛色枯黄碧眼如星的狼妖,他稳住呼吸慢慢走过去。
他不希望眼前的冰玉是假的,心中却止不住狐疑:会变成受害者的妖怪,可能不止它一只狼妖,它会不会还有同伙?
阴风薄雾飘来,忽地一片巨大黑影挡住了阳光。
无声无息中,闪过几道白影。
孙守路看到一只老虎叼走了狼妖,随后,地上猎妖者的尸体,被骤然而起的怪风一扫而空。
但是尸体的气味仍然留在原地,空气中还飘荡着刺鼻铁锈,冬日才有的凛冽气息。
巨大黑影消失,天空风云涌动天色骤变。
“是妖气!追!”有猎妖者察觉到了微弱的妖气,指向白影消失的密林,示意大家一起去追。
“不用追了!”孙守路喝道。
有的人想去追,却迟疑不敢动脚。
有的人目视密林,神情并不打算去追。
有的不仅没动,压根连看都懒得去看。
见情况如此,喊话的猎妖者愤愤然紧捏拳头,怒视地面:“被妖怪如此耍弄,猎妖者的尊严何存?”
有个胖墩墩的人影扶着树枝,从树林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。
“它们刻意隐藏了妖气,它们行动速度之快……别说现在,就算我吃饱睡醒,也未必能追得上。它们不来对付你们,已经算走运,还想去追,简直是找死!”
是那个耍猴的胖老伯,他身上满是刮伤,而且右腿骨折,走起路来虽是一瘸一拐,但脸上依然霸气十足。
耍猴胖老伯瞪着田真,似乎对他们之间的打赌还耿耿于怀,田真对胖老伯说:“你还活着……”
“怎么我还活着你不高兴?或是想让我感谢你?你休想!”他的那张胖脸,此刻绝对不是因为害羞而通红。
走到胖老伯身边,田真侧身瞧了安冰玉一眼,他吞吞吐吐地问:“不是,我是想问……那个小女孩的状况……她现在会不会和妖怪有什么关系?”
毕竟自己不是专业的猎妖者,田真有时候无法判断妖气的存在,他更加无法判断来抢尸体的妖怪和狼妖是否一伙的?
田真之所以会去问那个胖老伯,绝对不是因为对方双瞳正对自己,而是:这里除了孙大叔之外,最爱出风头最敢说话的估计就是他了,而孙大叔比我来得还晚,不问这胖老头还去问谁?
胖老伯抬起头闭上双眼,一脸高傲:“你不是很厉害么?你们不是朋友么?你怎么还来问我?”
“我没让您一开始就夸我厉害,您不知道就算了,我可以去问别人。可能您觉得我之前态度不好,给您留下了坏印象,请您原谅!您右腿已经痛得满面通红,就别再动怒了,好不?”
田真转身,说话语气毫无感情毫无诚意,让旁人听上去更像是在气那胖老伯。
“小子,你以为凭这几句话,能够气得老夫七窍冒烟?哼!老夫可以好心地告诉你,那女娃个头太小又没法力,狼妖根本没兴趣,也许她现在这副表情,才是妖怪想看到的。”
树枝落地的声音渐渐步远,胖老伯咬着牙一瘸一拐地朝芳土古楼走去,他停顿了一下,声音洪亮地:“信不信由你。”
天上的白云变幻出无数形状,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,伴着湿润寒冷的空气,宛如置身在暴风雨刚过的雨后大地。
安冰玉怔怔地望着田真,她是一个反应敏捷的猎人,不仅视力好耳朵也很灵敏。田真和胖老伯的对话,她全听进了耳朵里。
在安冰玉眼里,田真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,她垂下头说:“我能够自己照顾自己。”
此刻,安冰玉因重视之朋友的不信任,而感到非常难过。
“当你重视并信任的朋友,却因为一件事情不信任你时,你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吗?”她的声音很轻,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。
小孩子常凭感觉去辨别是非,喜好厌恶全写在脸上,深山里长大的安冰玉,涉世未深更是爱憎分明。
“我讨厌墓地,我要回家……头好痛!”安冰玉两手掩住耳朵,低着头弯着腰手臂发颤,一副痛苦貌,如同一棵被劲风吹折腰的小树。
田真跑过去扶住安冰玉,急切地问:“你哪里不舒服?没有被妖怪抓伤吧?”
安冰玉咬牙斜了田真一眼,她眼角闪过一点泪光,猛地甩开田真的手,“这里全是死人,我要回家!”
那异于常人的手劲,那倔强任性的表情,田真再熟悉不过,他确定这是真的安冰玉。
田真一把将冰玉的头搂在怀里:“冰玉,真的是你!放心,别怕,我不是死人!”语气里饱含了失而复得的感情。
只觉被人单手一推,田真跌倒在了一块墓碑旁,听到“你怀疑我是妖怪,离我远点!”
听到那句“离我远点”,田真十分心寒。他想解释:“我在身体虚弱时,会变得……”但脑袋突然一片空白。
只见,安冰玉捂住耳朵低头蹲在地上:“除了三岁以下的小孩,大家看冰玉时的眼神,不是嫌弃就是同情。知道冰玉名字之前,田真没有那样看冰玉。可是刚才田真居然没认出冰玉……我讨厌怀疑的眼神!”
田真呆呆地望着安冰玉,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受伤的小刺猬,他心中有愧疚也有委屈:“一时怀疑,你就可以这么恨我?”
“女孩子遇到的第一个对她最好,非血缘关系比自己年长的男孩,会对那男孩有特殊的好感,且印象深刻。”
说话的是岳莲,她站在田真身后,摆出习惯的姿势,微微抬头,并不打算伸手拉田真一把。
田真扶着墓碑,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,问:“那她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?好朋友?兄长?父辈?还是……她祖父?”
“是大英雄!相信我没错,我最懂少男少女的心事。”
孙守路先是昂起头,故意用粗犷洪亮的声音回答田真的问题,然后他闭上眼睛摸着下巴不停点头,似乎对自己的回答非常满意且自信。
“大英雄?这么容易就成了别人心中的英雄?”田真回想起童年,一旦学习不认真,就会被罚抄写文字。
那时,归悦会拿出一卷长布,让田真从中挑选一段文字,在泥地上抄写数十遍。
“这个世界缺少正义的英雄,所以才一片混乱。真正的英雄,须跨越坎坷,在百折不挠中成长,在悲痛中懂得尊重生命。”田真轻轻地念出那段他最喜欢抄的话。
长大之后,田真当然知道那些是归悦想让他做个好孩子,而特意为男孩子编出来的。
没空再思考孙守路是否在胡说?看到冰玉抱着头蜷缩侧躺在地上,田真便急忙走过去。
发现她脸色发白,手脚冰冷,肌肉僵硬,口中不停念着:“山泉水,我想山泉水!不然……头痛不会停止的”。
知道情况不妙,田真立刻背起安冰玉朝山林跑去:山泉水!难道是因为这样,她祖父才不许她下山?
他没有选择那座种满白兰树的的险峻高山,依旧是选择树灵较强,树木茂密的山道而行。
鬼使神差之下,背着已经迷迷糊糊的安冰玉,朝着未知方向跑去的田真,闯入了一片阔叶林。
树叶遮挡了光线,田真咬着牙借着微弱的亮光向前冲,“咕噜咕噜……”他突然听到脚下踢倒了装水的容器声。
“跑那么快做什么?你踢倒了我的酒葫了,怎么说也该先捡起来再走。”
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苍老男声,田真额上的热汗顿时化作冷汗,他的双脚像是不由自主的往回退。
田真勉强挤出笑容,“对不起,老人家!我有急事,跑得太快,一时没注意到您在这。”
田真弯下身子捡葫芦时,瞥了一眼伸直两腿,挨着树干躺坐的老人。
浓浓的药酒味扑鼻而来,田真没看清楚只觉老人最显眼的,莫过于他那头凌乱散落的白发。
放好葫芦之后,田真准备继续赶路,谁知老人突然不停咳嗽,像是旧病复发。田真越看越觉得他像个无家可归的老人:“您怎么一个人待在深山里?很危险的!”
老人并没有回答,而是将目光对向田真背后的安冰玉。
四周很安静,老人收回目光,喝了一口酒。
“受诅咒的责乡人,平时看不出他们有病,但内在的痛苦各不相同,贪婪、生气、脆弱是诱发痛苦降临的几个常见原因。‘安神之物’能够令他们的病情减轻,但必须慎重选择!”
田真呆呆地看着老人提着酒葫芦离开,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疑问。
“他也是责乡人?从外形上看他应该没有受到诅咒?‘安神之物’是指冰玉想喝的‘山泉水’?慎重选择是指最好选择容易找到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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